飞墨化云

身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平时睡觉的姿势应该是啥？

 

直挺挺趴着睡——太损形象了，小生拒绝！平躺起来压着尾巴——小生觉得不是很舒服……说到这里，正确的入睡姿势还用想吗？

当然就是侧着睡啦。懒懒散散地躺下去，最好在往旁边一滚的时候就能滚进另一个相当温暖的怀里，谁叫大天狗的背上也有翅膀呢，当然也得侧着身睡觉。这就导致了他们俩盖着同一床被子，彼此之间还能面对面，抬起手就能捞住对方的背，在大冬天里这么紧紧靠着真是非常舒服……

 

只不过，有一个小问题。

 

“你的翅膀不能收收吗，顶起被子让风都灌进——来了！”妖狐说。

拖长的尾音是因为冷，从窗户吹进来的凉风有大天狗挡了大半，剩下那小半便擦着他的耳朵掠过去，竟然让他感觉比正脸被风吹还要冷。耳朵也不禁抖了两下，只不过面上的表情还是严肃认真的，“放开小生，小生要去——关窗！”

 

“放开”自是指的在被铺盖遮住的地方揽住他腰的爪子，爪子的力气还不小，妖狐的头抵着大天狗的下巴，鼻尖戳着大天狗的胸口，暖和是暖和，但再往下一点就快要被闷死了。

 

结果鼓起来的被窝连耸都没耸动一下，妖狐看不到大天狗的脸，但不用看也都能猜到，那家伙顶多抬了抬眼皮，什么明确的表示都没有。耳朵却是被又一阵刮来的风吹得颤巍巍，恐怕都得僵住了，于是妖狐赶紧努力将自己的胳膊从紧绷的束缚下挪出来，推推无动于衷的大妖怪。

这回大天狗终于有回应了。

 

“唔。”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敷衍的气声，带着似睡非睡的慵懒，“继续睡。”

“冷得——睡不着。”妖狐又推了他一把，其实推是推不动的，但讲究的是气势：“不让小生去，那就你去，快去把窗户关了。”

“嗯……好吧。”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总算有了该有的动静，妖狐很满意。指使完大天狗，他便心安理得地将被子边儿拽住，顺便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把身后的被缘压紧，防止大天狗起身去关窗户的时候又有一大股风往温暖的被窝里钻。

嗯~真舒服~等等，去关窗的妖呢，怎么还没动？

 

还未等他不耐烦再去催促，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大天狗他！居然！

 

就在此时此刻，妖狐拽在手心里的被角忽然松了，压在身上的厚实感觉也跟着一轻，整张宽大的被子竟然突兀地腾空而起——

妖狐：“！！！！！”

 

原本收起来的羽翼在这一刻张开了外侧的那半边，片羽尽数伸展，劲风在室内凭空而起，被子当即就不能好好地盖在身上了，顿时间被风掀起了老高，撞到天花板又刷地落下，缩成皱巴巴的一大团，可怜兮兮地堆在离了原先的位置老远的地方。

妖狐：“……”

 

“…………阿嚏！”

别奇怪，妖怪也是会怕冷会感冒的，一下子脱离了如此温暖的被窝、又被更加猛烈的冷风近距离糊了一脸，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还飘飘然从眼前晃过，妖狐表示，小生……小生实在是太气愤了！

 

他被冻得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从床铺上跳起来，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大妖怪还是躺着。略微展了一下就挥出疾风的翅膀收了回来，他半垂着眼睑，浅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却仍是紧紧地贴在额前，怎么瞧都是一副格外安静的模样。

再往旁边一看，好吧，窗户还真的关严实了——虽然为了关窗付出的代价很大。

 

 

嗯，这时候，处于似睡非睡状态下搞事儿的家伙终于清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浑身上下散发着黑气的狐妖蹲在身前，大天狗看着他，他也看了过来，那张脸同样是阴沉沉的。

 

默默地对视半晌，大天狗伸手：“不冷么，过来继续睡。”

“哼！”

“怎么了啊，这么气？”

“小生没有生气！”

“哦，为什么生气？”

“……还用小生解释吗，你自己看！”

 

大天狗伸出来的手臂在半空中停滞了片刻，见妖狐不愿搭理，就只有再放下，往四周望了一眼。这一望他就懂了，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能说得出来，便再将嘴闭上，起身走到被子如今的着落点，俯身将那一团抱起来，往回走的时候，顺便也将同样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外衣捡了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妖狐还蹲在那儿。应该是趁着他去捡衣服的时候特意转了下身，等大天狗走过来，看到的就是他那显然在生闷气的背影。

大天狗也不主动说话，盯着这道背影看了一阵，目光所及的重点在于头顶耷拉下来的耳朵和背后耷拉下来的尾巴。沉默得久了，耳朵和尾巴的主人似是忍不住有些着急，具体体现在狐耳稍稍力气狐尾不着痕迹地挪动挪动挪动上。

 

他好像已经能听到对方的心声了。模仿一下，大概就是这样：可恶大天狗到底在磨蹭什么小生要问他吗但是主动问他就太示弱了不行不行要忍耐啊小生自己！

 

一想到这里，好像抿起的唇线都不禁翘起了些许。大天狗并不是一个苟于言笑的妖怪，但在这时，淡漠的眉宇间显露出笑意来又未尝不可。

 

 

哗啦——

把被子丢到地上之后，他就将外套丢下来，那一块布悄然落下之时，刚好就盖住了妖狐的头。

 

“不睡了就赶紧把衣服穿好。”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还拿着的衣服一股脑地全往妖怪那里堆。他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粗暴，可落到实处时却是放轻了力道的，专注地帮忙将繁琐的衣物一层层往对方身上披。

至于妖狐呢，他需要做的就是小声念叨，抱怨的同时情不自禁横起眉，压根掩不住得意之色，顺带偶尔还要把大天狗帮自己乱穿的里衣扒下来，再重新穿过。

 

“行了行了，小生自己来，不要捣乱啊。”

“好。”

 

然后嫌弃的大妖怪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等妖狐摇身一变又成了打扮略花哨的翩翩佳公子，推开门惬意地感慨早晨清新无比的空气和洁白无暇的雪景，另一边的大天狗早已热起了一壶清茶。

白色的水汽蜿蜒地蒸腾而上，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变得越来越淡。再过了一会儿，妖狐从院子里回来，带着一身重重的冷气坐到大天狗对面，这时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属于他的那杯茶。将茶杯捧在手里都能感觉身子暖了不少，更不用说轻轻抿了一口才冷了一小会儿的滚烫茶水，残留余香的暖流深入肺腑，终于，一点凉的感觉都没了。

 

嗯，除了今天在被窝里的时间因为某个插曲被迫缩短了些，但无伤大雅。总体来说，这就是他们在寒冷的冬日里正常起床——清醒的全过程。

 

 

“唉，小生一点也不想整天都待在这里啊……”

无聊得有点忍不住想要外出发掘发掘少女们的美好，唉声叹气。

 

大天狗没有立即接话。他的视线从妖狐略显萎靡的脸上收回，深蓝色的眼眸稍转，侧首往庭院外的天空看去。

夜里才落了雪，此时的天却没有昨日那般阴沉，乌云往旁边散了些距离，隐约还能看到透过云层洒落下来的光柱。他回过头，对妖狐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雨，今天不要出门了。”

妖狐单手拖着下巴，干脆用余光看来，瞥见他那一如既往淡然的表情时，不禁眯了眯眼。心里知道这妖怪嘴里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实际上就是不乐意让自己出去——小生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吧。

 

“那就不出门。”不过光是这么坐着喝茶又实在没趣，“等等，你吹笛子小生就不出——”

 

还没说完，大天狗就当着他的面取出了笛子，合眸吹奏起来。

 

 

那悠扬响起的乐音清晰地飘进耳里。

妖狐的一半心思放在欣赏笛声上，另一半的心思却不知不觉地停留在吹笛子的妖怪那里。抬眼就可以看清楚妖怪的面庞，他们离得那么近，近得连和发色一般浅的睫毛偶然颤动的弧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同时还忍不住想，虽然比起小生还……但是，他怎么就生得这么俊呢？

记得头次见到大天狗的时候他没这么觉得，可能是因为那时这家伙不知被怎么蛊惑了，满口的正义强大还有黑晴明大人——后来被真正的阴阳师揍了一顿才恢复正常，正常了之后，性子还比以前更静了，这不，笛音就能显现出吹奏者的内心。

 

哎呀哎呀，这么想想，他还真不容易呢。

 

 

还好妖怪不需要进食，再好听的笛声听了大半天也听够了，找了点别的事稍微打发了下时间，妖狐又催促着身为暖炉的大天狗赶紧睡觉。

冬天，就是要挤在一起取暖才行。

 

不过，今天晚上他特意向大天狗强调了他那不自觉的翅膀，严肃表明要是再掀被子他立马离家出走。

 

“反正走了你也会回来——嗯……我的错，不会再掀了。”

“唔哼，小生从来不开玩笑。”

 

睡了睡了！

依旧是侧身面对着面，他的头抵着大天狗的下巴，他的鼻尖抵着大天狗的胸口。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占了不少空间的翅膀再往里收了些……啊，还有一个。

 

黑暗里，不小心露在被子外的尾巴尖被一只手轻轻地拉了回来，确保再没了任何让凉风有机可乘的缝隙。

 

 

    end